电价如何走出“能跌难涨”怪圈？

我国电力商场建造存在的底子问题是电价“能跌难涨”，由于电力触及全体经济发展，保持贱价仅仅电力企业亏损，提价则添加各领域企业本钱。

（本文首发于2021年10月28日《南方周末》）

我国电力体系变革已展开近20年，中心难点仍是电价商场化。（ICphoto/图）

2021年10月12日，国家发展变革委（下称“发改委”）印发《关于进一步深化燃煤发电上网电价商场化变革的告知》（下称“告知”），公布铺开悉数燃煤发电电量上网电价、扩展商场买卖电价上下起浮规模、推进工商业用户悉数进入电力商场等系列变革办法。

在同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，发改委价格司司长万劲松表明，此次变革“是电力商场化变革又迈出的重要一步”，“中心是真实树立起了‘能跌能涨’的商场化电价机制”。

此前一个月，“限电潮”席卷全国20个省市。湖南、宁夏、上海等地相继出台方针，答应煤电商场买卖价格上浮。

自2002年国务院印发《电力体系变革方案》算起，我国电力体系变革已展开近20年。此次变革，究竟改了什么？

从煤电联动到电力买卖商场

20年前，我国的电力系统实施独占运营，指令性计划体系色彩明显，政企不分、厂网一体。电力由电网统购统销，价格依照政府制定的目录电价履行。电网既是发电厂的仅有买家，也是电力用户的仅有卖家，不只担任电力输配和调度，也通过上下游价差获取收益。

2002年，国务院发布的《电力体系变革方案》提出“打破独占，引进竞赛”，要求“充分发挥商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”。随后，独占电力运营的国家电力公司被拆分，组成两大电网公司、五大发电公司和四个辅业公司，实现“厂网别离”“主辅别离”，开端构成电力商场主体多元化竞赛格局。

但电力买卖机制仍然缺失，售电侧缺乏有用竞赛。在其时的环境下，电力价格调整首要履行煤电联动机制，由政府进行调控。

2004年，跟着煤炭供应趋紧，煤电价格矛盾突出，发改委发布《关于树立煤电价格联动机制的定见》，要求依据煤炭价格改变调整电价。但具体调整由发改委管控，不由商场自发调理。

厦门大学我国动力方针研究院院长林伯强曾参加煤电联动机制规划。他告知南方周末记者，最初规划时，他和其他专家曾主张有关部门将此作为自动机制，即煤价上涨后依照公式自动测算电价相应上涨幅度，不由政府干涉调理。

林伯强表明，煤电联动机制规划中不完美的当地在于，是否发动这一机制仍然由政府决议。出于宏观经济考虑，政府对于上调电价情绪慎重，即使煤价上涨到达规则水平，也不全然依照规划发动煤电联动机制。自树立之后，煤电联动机制仅发动两次。

尔后，新一轮电改发动。2015年3月，中共中心办公厅印发《关于进一步深化电力体系变革的若干定见》，提出“管住中心、铺开两头”体系架构，即电网输配电价由政府管控，发电侧和售电侧电价有序铺开。

作为新一轮电改配套文件，2015年11月，国家发改委、动力局印发《关于推进电力商场建造的实施定见》，要求“逐渐树立以中长期买卖躲避危险，以现货商场发现价格，买卖品种齐全、功用完善的电力商场”。

电改进入电力商场建造阶段。林伯强介绍，电力商场的建造初衷是为了解决“商场煤、计划电”的矛盾，理顺电力价格机制，使用商场提高资源配置效率。

以售电公司为中心

依照准则规划，电力商场由电力买卖中心组织，发电厂、售电公司、电力用户、电网四方参加。

“这样一个机制规划出来后，就多了两个主体，一个是商场管理机构电力买卖中心，相当于证券买卖平台。另外多了一个商业环节，便是售电公司，来做电力资源的对接。”广州一家售电公司的董事长张传名对南方周末记者说。

售电公司首要业务方式是从发电厂购买电力，再转卖给工商业用户，从中赚取差价，并向用户提供用电规划等服务，帮助其节省用电本钱。

电改之前，这部分差价由电网获取。为增强售电侧竞赛性，2015年新一轮电改提出，“鼓励社会资本出资树立售电主体，答应其从发电企业购买电量向用户出售。”售电公司由此发生，成为电力买卖的中心人物。

2016年，售电公司开端大量呈现。企查查数据显现，2016年运营业务包含“售电”的公司多达3985家，是上一年的近3倍。

在售电公司纷纷呈现时，当年46岁的张传名决议辞去职务投身其间。其时他是南方电网办公厅的处长，在电力行业浸润已近30年。

张传名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，自己其时读新电改方针读到走火入魔，觉得应该去干点工作，就在2016年辞去职务离开南方电网，次年兴办公司，展开售电业务。他头发花白，戴一副金边眼镜。

张传名介绍，售电公司分为两类，一类为发电厂树立的售电公司，另一类为不具备发电厂布景的独立售电公司。前者在商场份额中占多数，广东区域零售侧售电份额的60%-80%由此类售电公司占据。

该公司售电事业部副总裁李森介绍，公司的客户首要为年用电量在几百万到一两千万度的企业，他所接触的客户以中小型加工企业居多，2020年公司的总售电量达20亿度。

李森表明，年用电量更大的企业倾向于和有发电厂布景的售电公司协作，比较于独立售电公司，此类售电公司对合同履行更有保证。

依照电力买卖规则，多数电力用户参加商场买卖需由售电公司署理购电，用电量大到满足商场准入门槛的用户可直接与发电厂买卖。比如，2021年广东省的这一准入规范设定为年用电量8000万度及以上的工业用户或年用电量5000万度及以上的商业用户。

张传名告知南方周末记者，即使满足用电量规范，选择向发电厂直接购电的企业也十分少，广东到达这一规范的大用户中只需两家和发电厂直接买卖。

“由于这样对他是极为晦气的，误差要由他自己承当。”张传名解释，由于电力生产是实时的且无法储存，用户购买的电量和实践使用情况可能呈现误差。电力买卖中心设有答应误差规模，超出这一规模的电量将以更高价格购买。

“现在广东的规则是，你买100度的电，答应误差规模是4%，也便是说实践用电量需要在96度到104度之间。”张传名介绍，假如用户直接与发电厂买卖，引起误差的危险需要自行承当，假如经由售电公司购电，由于售电公司一起掌握多个用户，单个用户的电量误差可在内部调理，最终误差危险由售电公司承当。

李森介绍，在电力商场买卖中，发电厂、售电公司、电力用户之间的买卖方式包含年度长协、月度竞价等。年度长协即一次性签订一年的买卖合同，签订后价格确定，不受商场变动影响。这一买卖方式通过场外双方洽谈达成。

由于年度长协签订的买卖量与实践需求往往存在收支，超出或不足的部分可通过月度竞价买卖等方式调整。月度买卖通过月度会集竞价、月度双方洽谈买卖、月度挂摘牌买卖实现。

“一般来说，咱们每年的大头仍是年度长协，月竞买卖仅仅作为一个调误差的买卖品种。”一位业内人士泄漏，月度竞价一般也是在发电集团操控价格，月度双方和月度挂摘牌也是场外谈好价格，场内直接买卖的，价格一般并无优势。

林伯强解释，双方洽谈达成的年度长协也归于商场买卖，并不受政府干涉，比较于会集竞价，这种买卖方式价格波动较小，动力买卖商场遍及以长协为主。

“更廉价的一部分从哪里出？”

电力买卖商场树立后，用电实施双轨制，用户可进入商场按商场价进行买卖，也可在场外由电网企业供电，承受目录电价。

自树立以来，电力买卖商场的价格仍受政府操控。不管与发电厂直接买卖，仍是通过售电公司购电，电力用户只需进入买卖商场，所获得的电价都要比在场外向电网购电更廉价，最高与场外目录电价相等。

“电改之初提出的嘛，参加商场化要释放变革盈利，所以进来就都有优点。”张传名解释。

2019年，发改委出台《关于深化燃煤发电上网电价构成机制变革的辅导定见》，提出燃煤发电上网电价以商场化方式在“基准价+上下起浮”规模内构成。工商业用户用电价格与之联动，不再履行目录电价。

其间，基准价按当地现行燃煤发电标杆上网电价确定，起浮幅度规模为上浮不超越10%、下浮原则上不超越15%。

但该定见仅要求具备商场条件的区域履行“基准价+上下起浮”价格机制，且2020年暂不上浮，确保工商业均匀电价只降不升。

“释放变革盈利，便是让用户用电比目录电价更廉价，这样了解的话，更廉价的一部分从哪里出？”张传名剖析，电网收取的价格已由国家核定，又要留出一部分赢利空间给售电公司这样的商业环节，让利部分只能从发电厂获取。

但在当时煤价高企的境况下，从发电厂“割肉”已不行继续。“现在煤价实在太贵了，每吨到厂价格已经超越2000块钱，上一年的时分价格一向仍是三位数，现在2000多，这差别有多大？”李森表明。

在此布景下，此次发改委发布的《告知》期望推进工商业电价上涨，将上游煤炭本钱向下游电力用户传导。

告知明确，“各地要有序推进工商业用户悉数进入电力商场，依照商场价格购电，撤销工商业目录出售电价。”此外，“将燃煤发电商场买卖价格起浮规模由现行的上浮不超越10%、下浮原则上不超越15%，扩展为上下起浮原则上均不超越20%，高耗能企业商场买卖电价不受上浮20%限制。”

撤销目录电价，意味着以往电力买卖的价差方式不复存在，即使以价差方式来衡量，在煤炭价格高企的行情下，燃煤发电商场买卖价格起浮规模扩展后很可能呈现“正价差”，即商场买卖价格高过原有目录电价。

如此，用户会乐意承受吗？

让商场承受涨电价并不简单

张传名剖析，从现在煤炭价格行情看，电价上涨至20%上限是大概率事件。但让商场承受涨电价并不简单。

厦门大学我国动力方针研究院院长林伯强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，由于电力归于基本投入，居民电价触及民生，提价极为慎重，工商业电价又触及各地经济发展，提价也面临阻力。“便是降电价没有问题，涨的话问题全来了。”

现行体系下，五大发电集团归于央企，钢铁厂等用电大户多属当地国企，保持低电价意味着发电企业自行消化本钱，丢失由中心承当，电价上涨则添加当地国企本钱，由当地政府承当。

“一动电价，就触及GDP，触及国企，触及当地政府，这都是问题，所以提价就比较难。”林伯强感叹，“其实也不能养成这种习气，一个商场哪有说只许跌不许涨的？”

10月12日变革办法发布后，电力买卖价格呈现上浮。10月15日结束的江苏电力商场月内挂牌买卖成交均价较基准价上浮19.94%，逼近起浮上限，呈现江苏省售电买卖首次正价差。

李森告知南方周末记者，他的不少客户都承受不了提价，反映最近几个月都在赔本，一天之内有好几家向他问询能否退市。

“原来电是让利商场，要规则到达一定规模才答应进入，现在变成赔本商场，企业进入商场要花比目录电价更高的价格买电，这样大家就不肯进入了，会想要退出。”鞍钢联众电力担任人对南方周末记者剖析。

但在实践操作中，退市很难实现。

《告知》提出，“推进工商业用户都进入商场”，“对暂未直接从电力商场购电的用户由电网企业署理购电，署理购电价格首要通过场内会集竞价或竞赛性招标方式构成”，“已参加商场买卖、改为电网企业署理购电的用户，其价格按电网企业署理其他用户购电价格的1.5倍履行”。

换言之，已经参加商场买卖的用户一旦退出商场，非但不能享受以往的目录电价，购电价格还要依照其他用户的1.5倍计算。未进入商场的用户则由电网企业署理，参加商场买卖。

“收费是由电网收费，你是跑不掉的，除非你不用电。”李森告知南方周末记者，由于电力调度和费用结算必须通过电网，只需用户还有用电需求，退市后就无法防止支付其他用户1.5倍电价。

林伯强认为，我国电力商场建造存在的底子问题是电价“能跌难涨”，由于电力触及全体经济发展，保持贱价仅仅电力企业亏损，提价则添加各领域企业本钱。出于宏观经济考虑，政府对电价铺开十分慎重。

他表明，此次变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煤价高企带来的发电企业亏损、电力短缺问题，但见效不一定快。原因在于，当时的起浮规模仍在操控之下，和煤价涨幅比较，电价即使上涨20%也不能抵消发电企业的亏损。能够发生较大影响力的办法在于对高耗能企业用电价格不做限制，当地政府如能落地履行，将起到一定作用。

现在，河南等地已发布方针，将煤电商场买卖价格起浮规模扩展至20%。广西于10月17日发布告知，要求高耗能企业电价直接上浮50%进行结算。